夏日飞蛾

《雪球》
我们欢叫着，扑向雪地……
她把雪球掷在我头上。另一个孩子，
学她，向我挑衅…
她攥了一个大雪球，掷在了他鼻子上。

《三分钱》
欠她三分钱。
我把她叫到顶楼。
＂不要，就是不要＂她说。
＂借钱就得还呀！＂
我硬塞。
她硬挡。
我的手是凉的，
她的手才很热。
我从窗口，把那三个硬币抛向黑夜……
我俩突然屏住呼吸，去听那回音……
相视而笑……真好听。

《新裙子》
那次玩＂攻城＂，我们败了。
一一别的班的孩子在哄笑。
最后攻进来是她。
唯一没有厮滚在地的是我……
为了那件美丽的新裙子，我丢掉了男
孩儿的面子。

《谁惹你了？》
早自习，她迟到了……
眼圈红红的，坐在我旁边，不吭气。
＂谁惹你了＂。还不吭声。
＂告我是谁？＂
＂这回你没法管＂
＂那也得管＂。
＂我爸＂。
＂哼，让他等着瞧！＂
她笑了。又假装瞪瞪眼。

《吃香蕉》
坐在草地上，吃香蕉。蜜蜂围着我俩转。
一人一个没吃够。只好咂着嘴巴。
一大片柳林。
＂等长大了，我就种香蕉，种北京这么大的一片＂。我说。
＂太好了，给我吃吗？＂
＂你不劳动，就想吃，没门儿？＂
＂那我自己种，种月牙那么大的＂。
＂我能吃吗？＂
＂给，都给你吃……＂。

《夏》
夏天我总爱脱鞋光脚丫上课。
她说这毛病叫人讨厌。
让她踩痛几次，就是不改。
全校看电影，《闪闪红星》，灯亮后，我那双凉鞋不见了。
她在后排，一溜烟儿，没影儿了。
我低头光着脚板，听人笑着往家跑。
楼门口，那双鞋在等着我，上面有一张小纸条：
＂下次就不还你了＂。

《照相》
春游，全班要在公园门口照相。
女生蹲前面，男生站后头。
＂男生到前面来一个，边上满了。＂
他们可劲把我往前推。
我蹲在她身边。
＂老跟我挨着。＂她说。
＂是你老挨我＂。
＂小女孩＂
＂真贫＂
＂咔嚓＂一声，那边完了事。
她怪我，我怨她。全班唯一的合影，我俩在吵架。

《古门楼》
跑过木栏桥，身影映在水面……
登上破败的古城楼，市区没边没际。
不远处，鼓楼，白塔，父母上班的大厦……
＂就在那儿。＂我遥指西边。
＂在哪儿？＂她笑着扶住我的肩头
＂看见最远那个大烟囱了吗？那就是我新的家＂
她不笑了。
我说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湖…春天有天鹅。
她说她不是天鹅
我说那边的冰棍很大。
她说等她走到那儿，冰棍全化了。
我说那边的男孩也跳皮筋。
她说那边这么好，你一定不再想着回来……
今天，四十七年后，再次登临。
古城楼修葺一新，再显壮美。
一群孩子，依在垛口，指东划西，很像当年的我俩……
我寻思着。
她最后一次站在这里眺望，是那一年那一天？
群鸟纷飞，时聚，时散。
护城河，在平静地慢慢流动……